时光|木匠来了 -尊龙人生就是博

2023-01-05 16:29 515879

文/庞济韬

木匠来了,那是很有意思的。

木匠的工具可真多。墨斗好大一个嘴。从它嘴里扯出墨线,再捻起来一弹,溜直的一条黑线就印在了木头上。似乎比我们做作业用尺子靠着画的线还直。墨斗身子中间还有个大轱辘,在刨平的木头上当车推了玩真不错。刨子的耳朵笔直地伸在长方体身体的两边,握住它的耳朵一推,刨子的口里就吐出来一卷刨木花。不停地推,它就不停地吐,要多少有多少。锛锄好怪。这也叫锄头?弯弯的,窄窄的,看起来斯斯文文。莫嫌它小,咬起木头来厉害着呢。嘣嘣嘣……一会儿就咬出来一堆木头渣子。借去挖土肯定好耍,可惜一向好说话的木匠这次坚决不干。钻子更有趣。瘦精精地支棱着一个架子,活像田里的稻草人叉开手披着件短外套。绳子一牵引,它就吱吱地叫,这一叫,木头就软了,身上很快就被钻子破了个洞。还有斧子、锯子、尺子、锤子……

木匠来了,家里要拉大锯。拉大锯的锯子真大,立起来,赶得上大人的身高,锯片像小孩的手掌宽,一排长长的牙齿闪着寒光。木匠用墨斗在木头上弹好了线,两个拉锯的人就顺着线锯起来。两人站在大锯的两边,扎开马步,四只手握好大锯,在一推一拉的重复动作中,圆滚滚的木头就被解开成一块块的木板了。拉大锯的人边拉边聊天,嘴边还叼着烟。青烟袅袅,话语绵绵,从大锯的牙齿边不停地漏下锯末,一会儿地面上就铺上了一层细细的粉末,一股子木头的清香味弥漫在空气中。再冷的天,拉大锯的人过一阵就得脱掉外衣。不脱你试试,头上都冒热气了。

拉大锯的锯末,我们这里叫锯木面。锯木面踩上去无声无息,软绵绵的,感觉真好,没事都想多踩两脚。木匠用刨子刨木头时,刨木花一卷卷地掉在地上。脚一碰,嚓嚓地响。刨木花卷得又均匀又秀气,小的有两三个卷,大的呢 ,差不多有六七个卷。把大的拉开,蒙在眼睛上,两头放在脑后,一松手,一个自带香味的眼罩就扣在头上了。地上的锯木面、刨木花越来越多,越来越厚,那就打两个滚吧,又香又软和,都不想起来了。躺够了,懒懒地爬起来,掸一掸身上,头发上呢,沾着卷刨木花,自然是不晓得。顶着它到处跑,伙伴吃吃地笑,却偏不说破,直到它自己在奔跑中掉下来。

木匠工作的声音有意思。拉大锯,那声音很是特别,仓——仓——,仓——仓——,节奏分明,沉着有力。人还在老远,就知道是大锯在唱歌。木匠经常自己用小锯锯东西,开始声音钝而迟缓,后来锯齿咬进了木头深处,声音就越来越轻快,越来越兴奋,直到“啪”的一声,木头应声而断。木匠用斧头修理木头,咣咣咣,咣咣咣……声音又脆又写意。刨子的声音,哧啦,哧啦,它的声音有多长,刨下来的木花就有多长。倘若木匠的手臂长到能够把刨子从木料这头一下子推到那头,那么刨木花必定有几十个卷,这样子,像不像放露天电影时那卷旋转不已的胶带。好多个木匠一起工作,锯的锯、敲的敲、钻的钻、削的削、挖的挖、刨的刨,那些声音长短不一,轻重各异,混合在一起,听起来热烈而忙碌,虽然乱了点,却另有韵味,让人激动,也让人陶醉。

听说木匠的祖师爷鲁班不光本事大,还写了一本《鲁班书》,里头记载了好些法术。木匠呢,自然多多少少也会点法术咯。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法术,不过,修新房子的时候,泥瓦匠、石匠、木匠、篾匠陆续到来,主人家对木匠格外客气。对木匠的头儿——掌墨师,那更是毕恭毕敬。掌墨师负责整个屋子建造的设计、施工和监工 ,多是经验老到、手艺精湛的老匠人。在新房落成的前一天夜里,要用公鸡、香烛举行庄重的仪式,主持仪式的,不用说也是掌墨师。我很希望看见木匠施展法术,但遗憾得很,一直没有机会。他们做活时,我看他们的长相、言谈举止和别的匠人也没什么区别,穿着呢,一样的普普通通,但我始终还是有敬畏的心理。

我家修新房时,掌墨师是我家的亲戚。我叫他表叔。表叔瘦瘦高高,留着山羊胡的脸上,一双眼睛又黑又精神。他在我家忙前忙后,很少有工夫休息。有一次,母亲叫我给他端去一搪瓷缸新泡的茶。他喝茶比我父亲还厉害,那么大一缸子茶,里面茶叶足有一半,喝一口,苦得像药。趁他喝茶的当儿,我鼓足勇气,问他会啥法术。表叔哈哈大笑,山羊胡直抖动,说,我会的法术多啦,最厉害的法术,就是修的新房子一百年不垮不烂,里面住的人没病没灾。他问我,我这个法术咋样?我没想到他会反问,脸直发烧,一时语塞,表叔看到后,又哈哈大笑起来,那山羊胡抖动得更厉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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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妖遥舀药 2023-01-06 发表于四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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